- 来源：农民日报
- 编辑：杨惠
- 作者：章勇
近年来，随着养宠人群和宠物规模的快速增长，养宠作为一个行业，从萌芽阶段步入了初级发展阶段。宠物作为伴侣动物，越来越广泛地融入人们的日常生活。然而，由于新兴行业发展较快，缺乏及时有效的监管，加之宠物专用药难求，不少宠物医院一直靠暗用人药“行走江湖”，成了“它医疗”行业难以启齿的隐痛。
宠物用人药，经济成本虽低，法律风险却高。近年来，因为监管趋严，药品报批大开绿灯，宠物药开发正日趋推进，一些国产宠物专用药已经批量出现。现实诊疗场景中用药情况又如何？日前，记者走访了山东济南、青岛，以及北京、天津等地的宠物医院，一探究竟。
替代药物出现 价格水涨船高
“一粒宠物用消炎药‘莫比新’就需要8～10元，按疗程开给宠物主10多粒就得过百元，而人用阿莫西林10粒一盒也就10多元，很多宠物主不理解为何价格会有10倍的差距。”日前，济南美联众合连锁动物医院院长赵怡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
“目前常规药物约有七成基本能满足，像抗生素类的宠物药大都有了批号。”青岛宠之爱动物医院马医生告诉记者。
“没有宠物专用药之前，动物医院私底下用人药基本无碍。如今，专用药逐渐增多，各种兽药大面上也能取代人药，最大的缺点就是价格高，不亲民。”青岛爱诺动物医院医生吴晓如是说。
一位带着猫咪在艾诺医院就诊完的年轻女士就向记者坦言，现在看病很贵。她称，自己和男友都喜欢宠物，不能因为贵就不养了。对于目前的价格，她表示还能接受。“毕竟猫咪才三个月大，以后会出现什么情况，还不好说。”她补充道。
“价格高真的没办法。”吴晓解释，2017、2018年之前人药兽用还没严管，宠物医院大都用人药代替兽药，价格相对低，但现在医院逐渐换成兽药后，价格顿时就上去了，所以很多宠物主不理解。
赵怡感慨：年轻消费者接受新事物快，为了爱宠能康复，他们并不在乎支出，拍个片子几百元也花得起，但中老年的消费者就要精打细算了。吴晓对此有自己的看法，认为宠物药价格高主因是宠物用药市场太小，厂家对宠物专用药定价本身就高，医院再卖给消费者自然就更高。
青岛友益佳爱萌萌动物医院的耿医生从业7年，记者见到她时，她正在为狗狗听诊。
“现阶段宠物基本药物能满足，部分药品仍有缺口。即使像之前‘妙三多’疫苗短缺时，我们因为供应链比较完善，有一定库存，并未出现长时间短缺，仅断过一天就正常了。”她告诉记者。
“现在比前些年好了很多，基本药物比较齐全，宠物专用药也多了起来。至于说以前缺药，是因为大多数药都是进口的宠物药，现在国产的宠物药逐渐增多，常用药基本够用。”天津一家动物医院院长王冀向记者表示。
2022年12月初，北京市朝阳区酒仙桥一家动物医院因周边疫情风险无法正常营业，到了晚上灯饰招牌依然亮着。
来自北京一家动物医院的医生李毅持同样的看法：宠物常规用药基本满足，比如一些常见的治疗呼吸道、呕吐、腹泻疾病的消炎类、输液类的药品，现在市面上已有很多国产药品，价格的确偏贵。不过，李医生还提到，猫用疫苗是国产宠物药一个很大的痛点，因为现实中他们所用的所有猫用疫苗都是进口产品。
“一开冰箱，里面全是荷兰、美国等公司的品牌。”李医生介绍，这些进口药又大都从上海发货过来，之前还因为上海封城，价格疯涨。“普通老百姓看到的是价格疯涨，我们面对的却是捆绑销售，比如你要购买1万元的猫疫苗，就要捆绑采购1万元的其他商品，让医院很被动，一点办法都没有。”
李医生所说的疫苗，其中之一正是猫三联疫苗，属于宠物猫必打疫苗。目前国内拿到临床批件的企业约有5家，但都还没有产品亮相，按照正常审批流程至少需要两三年。时下，进口猫用疫苗则以硕腾人生就是博官网的旗下品牌“妙三多”最为火爆。
济南美联众合动物医院内陈列的商品
如此说来，基础药物、常规药物用于治疗基本疾病，只能满足六七成。也就是说，宠物的皮、毛、牙齿、呼吸道等基本疾病治疗的相关药物是够的，但如果出现流行病、心脏病、老年病等比较棘手和严重的疾病，药物短缺的问题还是会暴露无遗。猫三联疫苗的火爆即是此证。
“目前，宠物用药短缺的情况整体在好转，像常用的输液液体，抗生素、利尿药、麻醉药物能基本覆盖。兽药产销单位整体上在根据药物的使用广泛程度逐步注册，短缺药物主要是预测销量有限的品类，一般是相对少发疾病的治疗药物，或多数兽医诊断能力有限的疾病治疗药物，例如内分泌疾病药物、麻醉药物、神经系统疾病用药等。”中国农业大学动物医学院副教授刘波介绍，近年来，国内宠物诊疗用药环境已经有了长足的进展，许多新药完成注册，推向市场，甚至同一药物有多个厂家生产，小范围的竞争形成了价格稳定的局面，是兽医兽药的长期良好发展的标志。
常规药物之外的隐痛
中国兽医协会等单位推出的《2021中国宠物医疗行业白皮书》调研数据显示，目前宠物药整体短缺局面有了很大改善，但局部短缺，基础药物之外的问题也不容忽视。
赵怡告诉记者，目前他所在的美联众合动物医院属社区医院，在济南转诊机制完善，遇到疑难杂症、缺药和药效不好的情况，医院会及时转诊到上一级动物医院。
“一般动物医院真要遇到一些疾病，需要做药敏试验，就会需要一些人药，一些医院可能会让宠物主自己从网上买。目前，我们这边就是怕出现人药兽用的问题，所以能替换成兽药都替换。”王冀告诉记者。
遇到棘手的问题，并不一定都是转诊，即使转诊的医院接受患宠，但依然面临着风险。北京市海淀区农业综合执法大队一位工作人员就告诉记者，不少医院愿意铤而走险，接诊一些高风险的传染病患宠，比如犬瘟、细小病毒病等，最终因为患宠死亡引发诊疗纠纷的事时有发生。
“这些传染病死亡率很高，治愈率却不高，动物医院大都是私立医院，又是营利机构，他们更多考虑的是经济利益，从而冒着风险接诊。治疗犬瘟疗程一到两周，还需要住院治疗，全程算下来，少则两三千，多则四五千不等。对于医院而言，宠物传染病诊疗的利润点比较高，他们一般不会轻易放弃。”上述工作人员称。
据了解，犬瘟死亡率高达80%，不同阶段治疗难度不同，所以死亡的风险不一。如果怀疑狗狗得了犬瘟，一般的操作是先带去医院确诊，根据医生建议再决定是坚持治疗还是选择安乐死。
那么问题就来了，对于宠物主而言，面临濒死的爱宠，选择继续治疗则意味着高支出和高风险，选择安乐死则意味着要和爱宠诀别，这是两难。
对宠物医生而言，面对宠物主人的忧虑和宠物的病痛，却无计可施，有时甚至无药可用，就无法履行作为医生“救死扶伤”之职；如果选择诊治病患，就意味着高风险，不光有治疗失败的风险，还有医患纠纷的风险，有损个人和医院的名誉。日常治疗中也一样，面对某些疾病无药可治时，宠物医生只能在违法使用人药施救和放弃治疗之间做选择，也是两难。
“诊疗效果大于一切”的背后
事实上，面对宠物基本药物的短缺，目前行业内的对策有两种：一是使用同类药物替代，如阿奇霉素可以用四环素替代；二是使用人药。
兽药管理条例明确禁止人药用作动物，意味着使用人药治疗宠物疾病是非法的。人用药（尤其是抗感染药物）给动物使用后，极可能出现用量过小达不到治疗效果、用量过大又对宠物身体造成损坏或因滥用药品导致宠物出现抗药性的情况，不仅达不到预期的治疗效果，同时还可能因滥用人用药而导致抗药性产生。
刘波表示，禁止人药用于动物有其合理之处，对细菌耐药的控制，药物滥用的管控起到了很好的管理效果。据记者了解，但在不违背伦理道德的前提下，为了救治患宠，目前兽医常用的方法是推荐主人自购药品。
天津瑞普生物公司宠物事业部总监王磊告诉记者，人药兽用的现象之所以存在，属于“民不举，官不究”的问题。比如抗生素，其实兽用抗生素产品实际是够的，只是人药在价格方面非常便宜，这对宠物诊疗行业规范性发展是有冲击的。非法使用人药做法隐秘，消费者很多时候并不知情，即便看到也不一定能分辨。对于宠物主而言，药费便宜，诊疗效果又好；对动物医院而言，“物美价廉”也能锁住宠物主的心，确保了客流。
“动物医院使用人药一般是在没有兽药可用的前提下，且主人不知情。”刘波告诉记者，通常宠物主人并不关注药物是否为注册兽药，而更多关注的是患宠的当下感受和治疗效果。许多患宠需要使用多种药物治疗，其中难免有需要使用人药的地方；施用人药的情况可能在许多患宠上都有发生，但此事与相关法律法规有违背之处。从动物的角度出发，使用的药物是否注册为兽药在实质上并不影响动物的健康和福祉，在一些允许兽医标签外用药和使用人药的地区，绝大多数的病例是会使用人药进行治疗的。
刘波介绍，许多国家和地区允许兽医标签外用药和使用人药，相关法律法规是建立在兽医整体社会地位和执业操守得到广泛认可的前提之下的。她认为，我国在兽医教育、行业规范、社会宣传等各个方面仍需要充分提升，从而获得相对更加自由的用药环境，更好地为患宠服务。具体人药兽用的规范，可以参考一些国家和地区的做法，结合我国国情，适度开放部分人药的兽用，在保证公共卫生安全的前提下，合理合规地使用目录内药物。
近年来，农业农村部高度重视诊疗行业兽药使用需求，根据宠物诊疗行业发展形势，通过实施认定一批、转化一批、研发一批等方式，丰富了宠物用兽药品种。虽取得积极进展，但与宠物诊疗行业发展需要、与宠物诊疗机构和执业兽医的期望还有差距。不少企业就向记者表示，研发转化宠物专用药动力不足，因为市场小，企业研发得算经济账。
对此，王磊表示，市场规模、盈利周期、审批时间等都制约着宠物专用药品的开发。国内现有的一些宠物药品厂家，绝大部分是靠做大动物、经济动物药品起家的，宠物药的市场容量与之相比，可谓九牛一毛，动力不足，无可厚非。
“但需要说明的是，开发宠物药也是分方向和产品的，不能一概而论说市场容量小。仅以驱虫为例，宠物驱虫平均按1年6次算，全国猫犬就有1亿多只，就算一次驱虫花费10元，都有60亿元的市场规模，更何况驱一次虫实际不只这个价。”
刘波告诉记者，缓解药物短缺的问题，根本上是宠物行业的发展和兽医素质的提升，药物研发和注册需要大量资金，宠物行业能够健康有序的发展，宠物主人能够理解并承担兽药费用，兽医能够充分诊断和利用药物，是推动新药研发注册的根本动力。
中国畜牧兽医报记者 章勇
（应受访者要求，赵怡、吴晓、王冀、李毅均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