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不动就别挑了,等恁爷回来再挑吧!”母亲抱着柴草,站在我家大门口的台阶上,望着我挑水吃力的样子,心疼地喊着。
那年,我十多岁。在村里当老师的父亲去镇里开会未回,家里水缸快要见底,我第一次到家南的井上挑水。因身单力薄,且不得“担挑”要领,颤颤巍巍,蹒跚局促,两个水桶不听话地左摇右摆,桶里的水打着滚儿往外蹦。到了家中,水洒近半,身后紧跟了一条蜿蜿蜒蜒的“水印”线。
早年的农村家家户户都有一根担杖,用于挑水、挑柴、挑粮食。担子,大多落在身强力壮的男人肩上。
有一年秋天,生产队统一组织收割完大豆后,把枯落在地上的豆叶划分给各户,各自搂起用于烧火做饭。那天,我们搂完豆叶,连踩带摁,结结实实捆了两大捆,插上担杖,母亲和我们小孩子都无力挑起,只得等待父亲放学后过来担回家。
眼看夕阳西下,田里的乡邻们搂完豆叶陆续回家,性情幽默的三爷爷唱起了自己编的顺口溜:挑起担子往家走,冬天烧草不用愁,锅底添上一把火,老婆孩子热炕头……听着三爷爷断断续续的吆喝,我们的心里更加焦急了起来。
临近傍晚,父亲赶来了。只见父亲弯腰、弓背、下蹲,将担杖压到肩上,试着挑了几次都没有挑起,最后鼓了鼓劲,担了起来。此时,远处亮起了零零星星的灯光,月亮爬上了村舍的脊梁,庄稼停止了与风的对话。乡野向晚,幽远静僻,田地里空荡荡的,我们一家俨然就是这整片土地的主人,一种从未有过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父亲个子不高,草捆太大,挑起的草捆稍离地面,草捆被长长的影子拽着,担子显得更沉更重。少不更事的我们,跟在父亲后头,一会儿瞅瞅月亮,一会儿数数星星,只有母亲的眼波,一直被父亲的身影牵引着、动荡着。父亲肩头挑的是两捆柴草,而他整个身心承担的是全家人的生计,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里,父亲心中的那份重担又何时何曾放下呢?
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我家有了手推车,担杖用得少了些。我也到了十六七岁的年纪,是该为家庭分担一些重活儿的时候了。
那天,父亲安排我和弟弟往自留地里运肥,弟推我拉,缓缓前行。跨过小河,攀上高坡,途经地边窄路,由于我拉力偏向,车子歪入路旁半米多深的小沟中。父亲赶来帮助,经过一番抬拉,将车子弄出沟来。看着我们脸红气粗的样子,父亲没有责备,只是喃喃地说了一句:你们什么时候能顺顺溜溜地干点活儿!从父亲的话语中,我感到了父亲的无奈心情。
为使我稚嫩的肩膀接受磨炼,秋假里,父亲让我和毛驴一起拉犁耕地。我和驴子在前,父亲在后扶犁,我卖力地拉着绳襻,驴子轻快了许多,高兴地摇得两个大长耳朵啪啪乱响。我大汗淋漓,想停下休息一会儿,可感觉父亲的目光就在我的后背上,只得咬牙继续坚持。往后的日子里,父亲又把那根担杖交给我,让我干一些挑水担柴的活儿。那一阵子,我虽腰肩疲累,却通过肩上担子的重量感受到生活的重负,开始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
如今,乡村的变化翻天覆地,机械化作业早已替代了肩挑人抬,但我家的这根担杖是“传家宝”,看似单薄,却很耐用,担杖中间处磨出了凹陷,凹陷里交融了几代人的汗水,浸透了漫漫岁月的艰辛,它也时时提醒着我,不要忘记了肩上的责任、生活的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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